车一路抵达东台许河镇许南村，两旁是一家又一家的绣品纺织厂和禽蛋加工基地。我意识到，这是一个有着传统技艺和特色产业的村子。一下车，当地人就告诉我，村民大多以这两个产业为主，以前富裕过，但之后变成了负债村。

　　“我们村的情况比较独特，刚来时花了很长时间摸清这里的情况。”眼前这位年轻的村官与我想象中有些悬殊，那一头乌黑的卷发更是勾起了我的好奇，“本来更卷的，太夸张了，我自己把它又拉直了些，现在自然多了”，她笑着说。第一印象，这是一个干练而时尚的女孩子，不守旧，不拘泥。

　　在她的介绍下，我看到，当地村部所在的一楼已被一家绣品加工厂租用，而周围更是纺织声连绵不断。“村里出门务工人员不多，女人大多在家从事绣品纺织。”当天下午，年轻的“王书记”刚好要去村里一户人家看新买的绣花机。她指着其中一架绣花机的针头告诉我，这可是自己多次劝说的“成果”：“这些针头都是刚改进过的，过去的已经过时，绣不出现在的时尚花型。如果不更换新针头，生产出来的绣品肯定跟不上潮流。”

　　在这户村民家里，大家聊起了更换针头的事。女主人许培培说，多亏换得及时，以前忽视了，这算是小“王书记”的一大创举呢。村里的女人大多知道，小“王书记”虽然不会绣花，但对绣品的款式、花式和销路，是最花心思研究的一个。她常走进村民家观察这些绣品加工。“如何让绣品焕发出新的生命力，赢得更多订单，是我们村的突破口之一。”她举例道，小孩睡袋上的绣花、背包上的绣花、玩具上的绣花等以前被忽略的绣品，如今都已被列为专门的发展对象。因为更新及时，村里多家绣品厂确实争取到了更多的订单。依托原有纺织基础，现在的许南村已形成了“百花齐放”的绣品产业群体，全年可生产电脑绣品650万件，销售超亿元，创利税超千万元。

　　“虽然自己不会绣花和养鸡，但我知道，我们村这样的实际情况，需要不断有新的血液注入。”当天我们的晚饭就是王春梅的又一次“洽谈”，她笑着说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与对方见面了，为的是村里搞“中草药草鸡蛋”养殖的事。去年那场禽流感，让村里多家养鸡户损失惨重，她回忆当时的情景“成群的鸡被活埋，一批又一批，许多农户都流眼泪了”。她当时就想，禽流感蔓延固然是主要原因，但咱村的生禽抵御能力怎么就这么低呢？为此，她与当地养鸡大户取得联系，又在网上四处搜索，希望寻求到一种新的更科学的养殖方式。

　　“如果用中草药饲料喂养，既可以提高鸡的防疫能力，鸡蛋的口感也会更细腻，保质期更长，如果让村民定点养殖，既拓宽了市场，也可给村里的养殖户带来更多利润。”在与禽蛋厂老板的交谈中，王春梅又一次提出了这个早已成型的设想，并且流露出迫切和焦急。

　　禽蛋加工厂的老板坦言虽犹豫市场销量的问题，但几次下来，确实被王春梅的热情打动了。两人晚饭后就此谈了近一个小时。“春梅确实是想为村里老百姓谋些实实在在的利益，她几次找我谈过了，我目前也在找上海的一些超市谈‘中草药草鸡蛋’的事。这条路就要看到光亮。”这位杨老板说，他搞了多年禽蛋养殖，也和村里不少干部打过交道，但专为寻求新品禽蛋路子找他的，还只有“王书记”一个。“小姑娘确实挺有想法的，也敢创新。”

信息时代，改变悄然而至

　　第二天上午，一打开电脑，她的QQ上就有一个叫“击鼓时代”的头像在不断闪动。“你在吗?企划书还需要修改吗？”点击头像显示对方这样的问题。随后，王春梅发送给了对方一份“项目企划书”。

　　对方是本村人，一位乐器爱好者，前些年在北京办班，现在回来了。一次偶然的机会，这位“击鼓时代”的母亲找到“王书记”咨询儿子创业能否获得小额贷款的事。虽然最后贷款未能争取到，但对方的处境却让她感到自己着实应该“出份力”，帮帮这位“落魄的艺术家”。在王春梅的联系下，“击鼓时代”很快在东台步行街租到了一个门面，并办起了一个小型辅导班，目前正准备扩大规模。在“王书记”的电脑上，“击鼓时代”所投办项目的“客户分析”、“竞争对手分析”、“商业模式分析”和“财务论证”都被作了反复修改和保存，当她把最后成稿发给对方时，“击鼓时代”一连发来几个兴奋的QQ表情。

　　“我们村想创业的人特别多，但这需要一系列规划和设计，少一样都不行。”村民中，不少人都曾向这位年轻的“财大”毕业生咨询过创业问题。“以前学过这方面知识，但仅仅是书本上的理论，后来发现，实际操作中投入产出都要用数字量化，这是特别需要注意的问题。”王春梅查了查电脑，我看到，里面为村民设计的项目企划书就有十多个。

　　半年前王春梅在QQ上建立了一个“许南村QQ群”，村里会上网的村民都可以利用这个平台与她交流，目前这个群也发展到了三十多人。而我注意到，王春梅的个人签名则是这样一句话：已知此路必艰难鸟雀能否与我伴。

　　在她的电脑里，我无意中还看到多张许南村的图片。小姑娘刚到村就买了简易相机，她把镜头对准了田野乡村的各个角落和村里的每一个亮点，然后把照片发在自己创建的“许南人论坛”和“村官”博客里。有一部分甚至已被“江苏省信息之窗”网站选登，点击率一路攀升，这让更多人了解了许南，成为许南村宣传展示自我的一块好平台。

　　如今，农村人对信息的需求也是很迫切的，但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，于是王春梅的电脑便成了村里的另一个“信息中心”。比如去年高考结束后，通过王春梅来了解网上志愿填报、录取情况的村民就多达几十人。而今年，她又打算对子女参加高考的村民进行信息辅导。“村里现在会驾驶、会上网、会摄影的人越来越多，农村人也要赶上时代进步的步伐嘛。”她的一句笑谈里其实包含了另一种工作思路。

　　“村里来了大学生，带来了新事物，新观念，现在大家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信息，自然会想到王书记。她会帮咱上网、拍照，方便多了。”许南村老村民戈余权对村里悄然发生的变化也颇有体会。

　　“农家女孩”的本色流露

　　这是一个刚上任不到一年的大学生村官，在她身上，最突出的不是量化的实绩，而是一种年轻的敢作敢为和蓬勃向上的姿态。在她身上，闪现着农家女孩难得的特质，这些也潜移默化中推动了她的村官工作。

　　由于采访有一个特殊的要求是“同吃同住”，使得我有了更近距离接触她的机会。王春梅的家住在离许南村不远的云集村，大多数时候，她都是回家住。那天，我们走在她回家的必经小路上，泥泞和弯曲的程度一度让我感到惊惧。“你每天都这样独自走回家吗？”“是的，而且晚上村里如果有事，我要随叫随到，还沿着这条路再走来回。”夜晚的田间小路，黑暗寂静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行走在此，着实是需要勇气的。

　　早晨五点多，水龙头的水流声哗哗响起，是她洗起了一家人的衣服，这是很少在城里同龄女孩身上能看到的情形。她的父母要趁太阳不强烈时到大棚里料理西瓜，家务活自然就交给了她。她说几乎每天，她都是这样度过的。种种细节，让我看到一个农村女孩特有的勤劳、干练，不骄矜，不拖沓。

　　“其实她做村官，做父母的，是有些舍不得的。”“村里工作不好做啊，她一个小姑娘，更要注意工作方法，我不对她有太高要求，只是希望她能把这份工作做实在。”王春梅的父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，言语神态中流露出农村人特有的淳朴和实在。父亲对女儿的爱总是最深沉的，话虽不多，却总不忘叮嘱王春梅“实在”二字。私聊中，王春梅告诉我，农村的“苦”对她其实不算什么，因为习惯了，但父亲提出的“实在”二字确实要用心去做，生怕一疏忽便辜负了期望。

　　阳光渐渐铺洒下来，又是一天工作的开始，王春梅给田里的父母煮好午饭，回村部了。后来我得知，其实王春梅在大三就通过了英语六级，四年来一直担任班长，各门功课都很优秀，也曾放弃了无锡一份薪水优厚的工作，“村官”只是她一个人的选择和坚持。因为年轻，有梦想、有追逐，所以不言累，不言悔。两天的时间，让我看到这样一个女孩，身上诸多特质交融着：有创新的冲动、孜孜的追寻，也有农家女孩最本真的朴实和勤劳，这种自然的统一，不禁让人看到希望，看到脚下田野地里不断延展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