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川灾区大学生村官:我们不会“垮掉”

来源:本站原创 作者:mengzhao…
大学生村官:我们不会“垮掉”
大学生村官熊伟

 

  5月23日,都江堰市向峨乡,大地震后第12天。这个在大地震中遭受重创的山乡,共有9名大学生村官,其中两人遇难,一人受伤,剩下六名仍在坚守。都江堰全市共有233名大学生村官,除去伤亡,仅有1名脱离一线。

  80后一直是颇有争议的一个群体,有人认为他们娇纵、自我、叛逆、个人主义,有人说他们是“垮掉的一代”。但在大灾面前,他们表现出的坚韧、善良,让人动容。

  坚守的“80后”

  向峨乡是“一村一名大学生计划”的一个缩影。2007年8月,四川省“一村一名大学生计划”招考,6000名大学生从近5万多报名者中脱颖而出,陆续奔赴各地乡村,去寻找自己的未来。2008年5月12日,汶川大地震发生。该计划中的部分大学生就在受灾地区的乡村里,在各自的岗位上。

  虽然,在四川省,选聘到村(社区)任职的大学生干部,研究生每月补助只有1500元,本科生每月补助只有1100元,专科生每月补助只有900元,但———

  他们坚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

  “有两个大学生村官死了,一个叫岳峰,一个叫王晨。”在向峨乡政府的临时帐篷里,乡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员说。

  王晨的遗体是在15日下午被找到的。救援人员发现她的地方是在乡政府大楼到院子的台阶上。因为5月的气温和山里的潮湿,父亲来看王晨时,王晨的遗体已经开始腐坏,父亲只好决定把王晨葬在这个她还不是很熟悉的小山村。她的墓在向峨乡石碑村的一个山冈上,向下能够看到她仅仅工作了10个月的向峨乡一隅。

  “下葬的时候,王晨的妈妈没有来。”据说,王晨的母亲得了脑瘤,刚刚做完手术,父亲不确定这个几乎让他都快昏厥的消息,是否会让好不容易才战胜了病魔的妻子再次陷入绝望,最终只得选择了隐瞒。下葬后,父亲匆匆离去,王晨躺在距离家乡绵阳三台百多公里的山里,独自一人。

  和王晨一样遇难的,还有岳峰。地震当天,岳峰曾告诉同事,自己要去都江堰市区送一些文件和报表。最初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“失踪”,直到岳峰的遗体被挖出来,人们才不得不相信,这个已经在乡里待了1年多的大男孩不在了。

  “12日到15日这几天,岳峰的妈妈和亲人一直希望他的‘消失’只是暂时的。”幸存的大学生村官陈瑶告诉记者,那几天,岳峰的家人近乎疯狂地在都江堰、成都的医院、安置点寻找,一无所获。最终,岳峰的遗体同样被埋在了向峨乡,没有墓碑。岳峰的母亲邱汝群告诉记者,岳峰是家里的独子,只有21岁。6岁那年,岳峰的亲生父亲过世。邱汝群说:“好不容易拉扯大了,眼看日子好起来了,哪晓得就出事了。”岳峰家并不富裕,邱汝群1999年下岗,后来在都江堰守书报亭。

  邱汝群告诉记者,岳峰毕业于东软学院,专科两年,第一年的学费是2万,第二年1万多。“真的不容易。”她说,当时是东挪西借才凑够了学费。大学毕业那年,岳峰突然发现就业变得如此紧迫,而工作却是遥遥无期。看到“一村一名大学生计划”的招考公告,岳峰觉得是个机会,报了名,考上了,分到了向峨。

  在四川省,选聘到村(社区)任职的大学生干部,研究生每月补助1500元、本科生每月补助1100元、专科生每月补助900元。和很多大学生村官一样,岳峰的补助只够每月的生活,连读成都大学在职本科的2000多元的学费都是家里出的。邱汝群说:“就一个娃娃,经济上肯定尽量满足,况且这是为了让他拿到本科文凭,今后有个好点的将来。”本来,岳峰任大学生村官的协议今年8月就要满了。他曾经对邱汝群说,他在网上查到,大学生村官只要表现优秀,就有机会被纳入公务员编制。他还曾经说,自己的专业是计算机,可以自己想办法创业……如今,一切已成泡影。

  虽然,地震发生时,他们拼了命才跑出办公室,抱住核桃树才能站得稳,心里充满了恐惧,但———

  生死关头他们没有退缩

  记者了解到,在省内的各个受灾乡镇,幸存的大学生村官们来不及检查自己是不是完好无损,就已经开始担起大学生村官的责任。

  向峨乡的9名大学生村官中,陈瑶、马雪、贾倩、曾峥、熊伟、张薇全都未受重伤,他们没有逃命,而是涌向了乡里的一所小学。

  地震时,毕业于温江农校的陈瑶正在一楼办公室里打电话。办公楼开始剧烈晃动,陈瑶拼命奔出办公楼,转身一看,眼前满是灰尘,楼塌了。抱住一棵核桃树,陈瑶和逃出来的10几个人总算稳住了阵脚。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:“快去学校看看!”所有人开始跑向附近的一所小学。赶到时,老师们已经组织大部分学生逃出,有的孩子受伤了,陈瑶和几个女同事一起,拿着伤药作了简单的伤口处理。“天越来越暗,我们守在那里,一夜没睡。”陈瑶说,她在人群中找到了曾峥、贾倩。她们恐惧,但都没退缩。

  何翔是大学生村官中唯一被埋两个多小时,又被救活的一个。记者见到她时,她正在床上输液,左脚正面缝了4针,肌肉上有一个好几厘米宽的“洞”,深可见骨。何翔说:“我觉得我的脚都没什么了,过两天应该就能回去上班。”但医生说,这种创伤至少要卧床休息1个月才能活动。

  被送到成都救治的几天,何翔不断通过电话和乡里联系,知道谁失踪了,谁被找到了,谁被从废墟里挖出来了。她说:“我们党政办死了3个干部,不晓得有好忙。”她希望自己“过两天”就能回乡上,填补紧缺的人手。

  虽然,生于80后,电话里传来的总是家人放不下心的哭声,甚至离家只有10分钟的路程,但———

  他们没人想过离开

  都江堰市人事局副局长丁成贵告诉记者,都江堰有233名大学生村官,全部出生于80年代,历经巨灾,他们中的99%都守在自己的岗位上。从向峨乡党委副书记艾光明那里,记者拿到了一份大学生村官的工作安排表:

  陈瑶负责宣传,安抚百姓

  马雪准备文件,上报材料

  贾倩收集信息,撰写文件

  曾峥赈灾物资的接收统计工作

  张薇赈灾物资的发放统计工作

  熊伟对口联系村上工作

  物资发放处设在距离向峨乡2公里的一个玻璃厂附近,曾峥和张薇在这里负责赈灾物资的收发统计。曾峥是去年9月和王晨一起到向峨乡的,同样毕业于川农大。曾峥告诉记者,地震发生后,乡里因“一村一名大学生计划”来的大学生“没人想过离开”。

  曾峥满脸灰尘地走在成堆的货物和不断前来搬运的货车之间,运来的赈灾物资有哪些、数量是多少,运走的又有哪些、运了多少、运往哪里,都必须有准确的数据。余震不断,家里放心吗?曾峥说:“不放心,但还是支持我继续工作。”曾峥的妈妈曾经打来电话,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,也一定要坚持下去。曾峥说:“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,却也没让我回去。”

  贾倩毕业于川农大,向峨乡本地人,家里距离乡政府仅有10来分钟路程。这个距离在地震前是个让同事们都相当羡慕的距离。但地震后,她觉得这个距离好远。从5月12日到5月23日,长达12天的时间,她只回家过一次,匆匆换了件衣服,就又出门了。

  地震发生后,贾倩和同事们一起不眠不休地救援。组织老师学生、为他们搭建临时帐篷、写作汇报材料,两天都没有合眼。她每天需要不停地从各处收集伤亡和救灾的资料汇总上报,一直没回家。“太大的灾难,村上的领导都快喊破了嗓子,我们更不可能离开。”

  向峨乡之外,还有更多的80后在为灾区着急。献血、捐赠、组织人员,抗震救灾中处处都是他们的身影。记者在向峨乡遇到了一位专程从杭州送来物资的志愿者,他告诉记者自己大学毕业两年,和几个朋友筹了些钱,买了一批物资,希望尽快送到受灾群众手中。说完戴上口罩,急匆匆地前往更远的村里。

  “我们离不开这些大学生村官”

  向峨乡党委副书记艾光明:对向峨乡这样的偏远乡镇来说,这些出生于80年代的每一个大学生都是“宝”,他们受过高等教育,他们年轻有冲劲,他们对村务管理有自己的想法,电脑、远程教育、培训,这些大部分村干部摸不到火门的事情,他们得心应手。我们离不开这些大学生村官。

  都江堰市人事局副局长丁成贵:他们都很优秀,非常出色。灾难面前,能够在救灾一线坚持,体现出来的都是人性的光辉。在虹口乡,女大学生村官何珍冒着被山石击中、被滑坡掩埋的危险,带着乡上写的紧急信件,徒步走到都江堰,第一时间把伤情送到市里,为营救争取了时间。还有,地震发生时,大学生村官程丹正在都江堰市档案馆查资料,被营救出危楼后,程丹拖着简单包扎的伤腿,回到翠月湖镇救灾。当然,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守到最后一刻。5月22日,局里就决定与一位大学生村官解除协议,因为他私自离岗。他们虽然不是公务员,政府不能用公务员的考核标准去约束他们,但他们必须对自己的工作负责。

  本报记者 谢佳君 汪玲摄影报道

  雄起的“90后”

  15岁的志愿者:

  我看见了人间真情

  他们站在志愿者的队伍里,身高差不多,都戴着口罩,可他们的眼神清澈而单纯;他们跑在担架队中、守在病人床边,那种有力和细心却与旁人无异……当人们还习惯以“80后”来统称年轻一代时,“90后”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世人证明:他们已雄起。

  李雨昂,绵阳富乐中学初三学生,15岁。他凭着1.7米的身高顺利报名当上志愿者。从5月14日开始他当志愿者就没再间断过,每天早上6点到医院,晚上近10点才回去。“我就在想,假如以后我儿子看到这次灾难的纪录片,他问我:‘爸爸,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?’我总不能告诉他‘你爸爸呆在帐篷里什么也没干’吧。”这就是李雨昂参加志愿者的原因。到九洲体育馆帮忙时,看到那么多和自己同龄的兄弟姐妹无家可归,李雨昂就把爸爸出门前给的300元全部买了水和食品,送给那些受灾的学生。

  16日开始,李雨昂就回到医院帮助转送病人。“我从来没有像这样不停歇地干10多个小时的活。”他说,18日这天,他就抬运了22个担架,稍停下来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,有的人用手撑在墙上就睡了,救护车一来马上就弹起来。“第一次抬的病人是一个8岁多的小女孩,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,她疼得叫起来。当揭开被子看到她已被截肢时,我一下子就哭了。”李雨昂满脸歉意,“可是小妹妹还安慰我:哥哥,别哭,你慢点,我不怕疼。”

  “这次我看见了人与人之间的真情,很直接很具体,真切地感受了中华民族的力量。”李雨昂说,“摸着手上的红丝带,我觉得我摸到了良心。”而15岁的陈浠浠则摸着红丝带说:“我觉得这个好漂亮哦,跟那么多戴红丝带的人在一起,我感到好骄傲。”开朗健谈的浠浠总能抹散伤员脸上的愁云,每次给伤员喂饭时,她就搜肠刮肚地找让他们宽心、开心的事情。

  小倩还不满15岁,近两天她在照顾一个没有亲人看护的哥哥。“他受伤了,我要给他喂饭,还要帮着他上厕所。”

  “90后”已雄起。几天来,无论是伤员还是受灾群众,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市民,说到志愿者无不竖起大拇指说:“真棒!”而且每次他们都会再加上一句:“尤其是那些孩子。”少年强则中国强。少年已雄起,汶川将再次雄起,四川将再次雄起,中国也必将从灾难中雄起。据新华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