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月18日，甘肃会宁，农民陈继军以每斤0.24元的价格将土豆出售给淀粉厂。曹志政/CFP

 

　　疯狂的土豆砸痛了谁的腰

　　一个大学生村官对内蒙古土豆滞销事件的思考

　　接受记者采访时，张苹正忙着通知村民进行深松整地，以备来年。“马上入冬了，要做的事还有很多。”地里的土豆能卖的已经卖掉了，卖不掉的已入窖储存，可张苹依然没有觉得轻松。

　　张苹是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阿荣旗六合镇永胜村的大学生村官。她日前致信媒体，为当地农户卖不出去的土豆找销路。很多大学生村官纷纷通过QQ、微博转发了这一消息。

　　“土豆之痛”给张苹上了一堂生动的市场经济学课。张苹大学学的是经济，正是当村官的这两年，一直在和土豆打交道的她才掂出了市场的分量。“市场是无情的，不了解市场经济的运行规律，不摸透市场经济的脾气，光有为农民服务的一腔热情是不行的。只有尊重市场经济规律，土豆豆才能变成金豆豆。” 

　　一封信

　　“帮帮我们，别让金豆豆变成了烂豆豆！”10月14日，大学生村官张苹致信媒体，吁请社会各界援手，帮助当地村民一解迫在眉睫的“土豆之痛”。

　　去年年初，张苹牵头成立了阿荣旗金豆马铃薯产销专业合作社。去年，合作社种植土豆500亩，喜获丰收。今年张苹带领合作社扩大了土豆种植面积，培育薯种1000亩，带动42户农户参与种植。天有不测风云，今年6月旱、7月涝的自然灾害，大大降低了土豆的产量。“好不容易盼来了收获的季节，又遇到了土豆销不出去的难题。”张苹说，“幸亏农牧局领导了解到我们的困难，及时帮助我们联系客户，土豆才销了出去，减少了合作社的损失”。

　　“合作社的土豆卖出去了，可是看到其他农户的土豆还在地里，或者装好了袋存放在家里，我的心里好难受。”张苹说，“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，我希望通过呼吁大学生村官朋友一起努力，帮助农民解决土豆滞销的困难。农民太不容易了，两年的村官生涯让我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。”

　　“我们村在内蒙古的最北方，是重要的土豆种植基地。”张苹在信中说，“明年我们将进一步扩大马铃薯薯种培育的种植面积，将金豆马铃薯产业继续做下去，打造金豆马铃薯品牌，帮助农民卖更多更好的土豆。”

　　张苹告诉记者，近十天来，她收到来自陕西渭南、浙江金华、河南洛阳、山东、上海等地的近百条短信、几十个电话，“有提供储存方法的，有询问价格的，有出主意进行深加工的。有人告诉关于土豆酿酒的技术，还给我发来了资料。一些客户还表达了长期合作的意向，一些客户正在商谈中。现在我们这儿已经很冷了，没有卖掉的土豆已经入库储存，所以陕西渭南、山东的客户已和我们达成协议，明年春天来采购土豆。”

　　一个合作社

　　2009年9月，张苹通过内蒙古自治区大学生村官选聘考试，到阿荣旗六合镇永胜村任村主任助理。

　　“植物学家给土豆取了个世界通用的学名——马铃薯。”从到了村里，张苹就一直在琢磨一切有关土豆的问题。张苹所在的阿荣旗地处内蒙古的东北部，由于这里特有的自然气候条件，当地村民有种植土豆的传统。然而，她发现，在永胜村，虽然当地的土质非常适宜种植土豆，但该村种植土豆的农户却特别少。原来，这里以往出产的土豆，个头也都不小、产量也不算低，但因品种老化、不上档次，总是卖不出去或卖不上价，所以村民不再愿意种土豆，土豆种植面积逐年减少。

　　“当地出产的土豆主要用于日常食用和淀粉加工原料，一旦赶上土豆丰收年景，价钱就会一路走低。”张苹说，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——适宜种植土豆的地块越来越少，长期不种植土豆的地块，会因农户喷施农药的残留，反过来严重影响土豆的种植。

　　“我家人原来就是收购土豆的，我知道怎样把土豆卖出去，什么样的土豆有人买。” 经过实地调研，张苹决定在在六合镇地区建马铃薯合作社，推广种植优质马铃薯种。

　　从一颗土豆起步，张苹开始了创业之路。她的想法得到了镇党委、政府的大力支持，在推广优质薯种种植的地块选择、申请贷款、与村里沟通协调、协助办理合作社各项手续等方面，给予了她最大的帮助。

　　“种土豆真不是容易的事！”合作社的架子搭起来了，原本同意种植的农户又反悔了，资金也缺口8万元。经过旗委组织部和镇领导的协调，好不容易申请到了阿荣旗“创业行动”贴息贷款4万元。

　　“记得我接到电话让我带着身份证去办理贷款手续时，我的高兴劲儿就别提了。可信用社看到我的身份证所在地是牙克石，告诉我不可以贷款给我，我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。”几经周折，信用社终于同意贷款给张苹，但提出条件要求至少3人做担保。“我家不在阿荣旗，谁能愿意给我这个外地人做担保呢？”村支书闻讯对张苹说：“只要他们贷款给咱就行，你爸妈不在身边，我们就是你的亲人。不用着急，明天我和村长、会计一起去给你做担保。” 

　　“那一刻，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成就感。第一次用60吨的货车往外运土豆，这不仅是这个村的第一次，也是这个镇的第一次。”大半年的努力与等待，让张苹和村民们等来了丰收的喜悦， 8个月的汗水和泪水没有白流。张苹估算了一下，农户每垧地的纯收入在1万元左右。

　　在今年的内蒙古土豆滞销事件中，合作社以销售渠道畅通、组团经营、科学管理的优势，避过了内蒙古土豆丰收之灾的风头。“早在9月初，合作社就组织村民销售土豆，那时市场价格还比较稳定，没有受到涝灾影响的合作社村民，基本保本不赔。”张苹说，“到了内蒙古大部分地区开始起收土豆的时候，我们的土豆全都卖出去了。” 

　　一点痛并思考着

　　张苹和她的金豆合作社躲过了横扫内蒙古全境的“土豆之痛”，她觉得多少有几分侥幸：“我们起收土豆的时间比较早，可以说是与土豆的整体滞销擦肩而过。”

　　“土豆土豆，做梦都是土豆。”这话并不夸张。今年的土豆丰收，对一些农户来说却不啻一场洗劫：有的农户尝到了去年土豆行情走高的甜头，今年不仅投入了前半辈子二三十万元的所有积蓄，还贷了逾百万元高利贷。“家里有闲钱，就跟着一哄而上”，公务员、教师、老板，都投资种土豆。有相关人士分析认为，今年内蒙古“十几年一遇的土豆滞销”的背后，除受全国土豆丰收冲击、物流及销售不畅等影响之外，凸显了去年土豆价格上涨，大量热钱游资涌入，种植者一哄而上盲目入市的弊端。

　　“土豆之痛”，张苹感同身受：“农民真的是太苦了，基本上还是靠天吃饭。每天鸡打鸣就起床，天黑才回家，一年忙到头，就盼着丰收。可是他们又怕丰收。我了解到过去农民有过土豆丰收不搞秋收的经历，宁可让庄稼烂在地里，就是因为如果加上人工费、运输费，那更赔大了，卖了土豆还不如不卖。”

　　“土豆之痛”，让张苹看到市场经济这只无形之手的威力，开始思考如何用好这只手：“在土豆大面积滞销事件发生以前，不是没有苗头的。价格一路疯涨，那么多人跟风种土豆，其实已经不正常了。我们今年的土豆卖出去了，不等于明年、后年的土豆还卖得出去。合作社虽然目前规模不大，但毕竟是领着这么多村民一起干，马虎不得。”

　　张苹的思考引发了众多网友的共鸣。“豆你娃”在新华微博“微话题”的讨论中跟帖，指出“土豆滞销，反映了对农民信息服务方面存在的差距。农产品种植全凭农民自己的感觉是不行的，今年多了明年不种，来年少了后年全种，市场信息不对称，指导不到位，其结果就是农民受伤害”。

　　“土豆滞销的原因是产品与市场对接有问题。”网友“老工会工作者”认为，“一是渠道不畅，二是品种比较大路货，三是农业产业化力度太小。从短期看，原因在于渠道；从长远看，原因在于品种；从根本看，在于产业化不足。根本出路在于产业化。”

　　网友“是非圈”非常赞同张苹的合作社生产模式：“农产品丰收却滞销现象存在已久，是一个老大难问题。事实表明，农产品靠一家一户分散种植经营，难以抵御市场风险。只有加快推进农业产业化进程，提高农民组织化程度，才能从根本上杜绝农产品滞销现象的发生。”

　　“要提高土豆的科技含金量，土豆豆才能变成金豆豆。”张苹说，下一步，合作社流转土地1000亩，要重点选取一部分土质好的地块培育马铃薯薯种，进行马铃薯薯种对比实验，优选出更适合本地区长期种植品种，为六合镇地区提供优良的马铃薯薯种。